夜风吹拂着,吹过寂寥的平原和沧桑的城郭,吹过川西的荒山和野岭,吹过家乡的竹林和茅舍,也吹过山脚下那魏河里冰凉的河水,宛若在低吟着一支古老而苍凉的葬歌。
周兴和倒在血泊中时,他似乎还感觉不到什么痛苦,眼前什么都看不见,什么都嗅不到,他看到的只是像黑白电视屏幕上的雪花,白朦朦一片。不知过了多久,一股冷气从头部缓缓流到了心脏,一瞬间,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死神系着苍白的披纱,露出惨淡的笑容,姗姗向他走来。
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。
1秒、2秒、3秒……心脏整整停止了跳动15秒!
万籁俱寂,天地空蒙。周兴和仿佛掉进了家乡冬天的魏河中,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的头顶,脚下踩的是一滩松软的稀泥,手中握的是一撮流离的散沙……他拼命地挣扎、挣扎,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。
可,不知过了好久,他却奇迹般地终于裂开一丝眼缝,从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中醒来。当他有了一点意识时,他感觉四周很静,静得来令人恐怖。眼前依然是白朦朦一片,头上是白朦朦的屋顶,四周是白朦朦的墙壁,眼前的白朦朦的被单,身旁是白朦朦的瓶子,瓶子里一滴一滴往下滴着白朦朦的液体……
这一回,周兴和见到了离世多年的父亲母亲,以及不知是不是他从未见过的年老的祖父和祖母……啊,父亲母亲,你们生了我养了我,让我来到这个世界,把我养大成人,按照你们的教诲,我周兴和一辈子不欺不诈不奸不骄不奢,勤勤快快做事,堂堂正正做人,可为什么会活得这么艰难哪!在周兴和的记忆中,自从他降生在那个破烂的土窖,来到这个世界,这个世界似乎给予他的只有贫穷、饥饿、疾病、苦痛、烦恼、灾祸、生离、死别、血痕、泪水……并没有给他留下几许值得流连的痕迹。
那么,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?
不!尽管现实如此残酷,尽管命运如此多舛,他还是不愿就这样死去,他觉得既然
到这个世界来走了一回,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心愿未曾了却,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做完,现在就叫他死去,他还死不瞑目!
他确实没有预料到,那个和他无冤无仇的年轻人,竟然会出手杀他,而且下手如此之狠,居然几刀就要置他于死地!
2001年2月9日,由于周兴和支付供货商的材料款,没征得妻子同意,妻子在旁人的撺掇和怂恿下,拿走了保险柜里的现金,又要开走厂里的1辆高级轿车,当双方正在争执时,小申姐姐的儿子突然从斜里插入,提着刀不由分说对着周兴和上身连刺了几刀!这几刀,刺得好狠!刀刀见血,刀刀致命!经司法鉴定,肝肺刺穿,动脉血管刺断,失血4500毫升,属于重伤。
见此情形,在场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,全都惊呆了,眼睁睁看着凶手提着带血的刀不敢上前。周兴和捂住伤口,眼睛愤怒地盯住凶手,倒在了血泊中。医院在抢救周兴和的过程中,他伤口的血流如注,呼吸极度困难,心脏停止跳动15秒钟——离奇的是,正当抢救的医生们在挤压他心脏,几乎已经感到绝望时,他停止跳动的心脏,竟然在15秒后又重新跳动起来!
“这种事情,在我们这家医院里,恐怕还是个奇迹!”抢救他的医生事后这样对周兴和的家人这样说道。
周兴和不该死!或许正如他说的,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未曾了却的心愿,还有许多未竟的事情,阎王爷这时还不收留他。
后来周兴和才知道,其实他妻子的姐夫策划的是要杀死他。只要周兴和一死,小申作为他的合法妻子,顺理成章就可以得到全部财产,她的家族,就可以掌管企业大权了。
夜深人静,周兴和完全清醒过来后,他躺在病床上,望着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的液体,不知怎么的,他的心里突地涌起一阵酸涩和苦楚,禁不住眼角有些潮湿起来。他突然记起了电视《动物世界》中的一个场景:在茫茫的荒原上,饥饿穷极的狼群,在头狼的带领下四处觅食。在饥饿到了极点时,头狼竟然冒着生命危险,率先向一只狮子发起了进攻。当十几只狼扑倒狮子时,狮子一翻身爬起来,狠狠地咬住了头狼的喉咙。头狼被狮子活活咬死了,反倒成了狮子的美餐,而狼群的其它成员却一哄而散落荒而逃了。
难道,我周兴和就是那只头狼么?
其实,在妻子失踪的几个月里,在周兴和焦急寻找妻子的过程中,重庆的朋友们就真诚地劝告过他,像他这样由于经济纠纷、家人插手其中的矛盾,已经发展到卷款失踪这样严重的程度,一般情况下是很难调和的,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分手,免得酿成更严重的后果。可周兴和善良了一点,自信了一些,太相信他与妻子的感情,太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够弥合经济上的分歧,所以才酿成灭顶之灾。杀人的事件发生后,朋友们感叹道:人家公开刺杀虽说刀刀见血,倒还是来在明处,你死也死得明白;假若像武大郎生病那样,有人在你汤药里放点砒霜之类,叫你周兴和不明不白喝下肚皮,那你就死得更冤枉了。
事也至此,夫妻间连基本的信任都丧失了,人的生命都没有保障了,周兴和与小申间仅存的一点感情,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。
钱,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东西。
但,这个东西呀,又真不是他妈个东西!(作者:舒德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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